1月20日,特朗普上任成為美國第47任總統。在他之前的競選活動中,最引人關注的一點就是他宣稱一旦當選,就會廣泛地使用關稅武器,以改變美國在貿易當中遭遇的“不平等”待遇。

果不其然,特朗普就任伊始就對美國北美自由貿易協定中的另外兩位伙伴加拿大和墨西哥提出加征25%的關稅,加、墨兩國迅速作出反應,一方面提出貿易報復方案,另一方面則在關于打擊非法移民和禁毒方面對美進行妥協讓步,最終爭取到了美國短暫延期提高關稅的結果。但這并不意味著美國已經放棄今后對這兩個國家動用貿易武器,美國的想法也不僅于此。

美國利用墨西哥和加拿大兩國對美國市場的嚴重依賴,通過關稅可以脅迫兩個國家不斷向美輸送利益。例如,要求加拿大對美國企業開放油田勘探和開采權,或者要求墨西哥限制中國企業在墨設廠以及限制中國商品通過墨轉口進入美國。類似方式也已出現在美國對歐的貿易政策上。但這種方式對中國很難起到類似效果,因為中國經歷了前幾年美“極限施壓”后,已經積累了豐富的應對經驗,也有效降低了對美市場的依賴。

2018年,美國以貿易不平衡和對等優惠的理由發動對華貿易戰,這一“政治遺產”跨越2020年至2024年民主黨拜登4年任期直至今日。經過數年貿易限制,中美之間的貿易額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約9%,中美貿易逆差更是擴大近12%。中國海關統計數據顯示,2018年中美雙邊貿易額為6335.2億美元、中國順差為3233.3億美元,而2024年中美雙邊貿易額為6882.8億美元、中國順差為3610億美元。而且,據美國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測算,美國在此期間多征收的關稅成本約有九成由美國消費者承擔。換言之,美國政府發動的對華貿易戰從結果看是不成功的。

中國海關數據顯示,2018年對美出口占中國貨物總出口的19.2%,而到2024年,中國對美出口占比下降到14.7%,東盟取代美國成為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墨西哥則取代中國成為美國最大貿易國,加拿大緊隨其后,中國位列第三。盡管如此,中國仍然是美國最大的貿易逆差國。根據美國經濟分析局數據,2024年美國貿易逆差總額為9184億美元,其中對華貿易逆差占比超三分之一。

美國當前面臨的政治經濟困局是解讀美國繼續發動貿易戰的重要切入點。美國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就不再將貿易平衡作為重要的經濟原則來維護,其貿易逆差是自己刻意制造出來的。這當中的原因與美國當代的經濟模式緊密相關。通過貿易結算和貿易逆差,美元流通到全世界,然后再通過發行美國國債吸收來自各國的盈余美元,從而填補經常項目下的貿易赤字。美國由此獲得低價融資,再利用這些外來資本對外投資賺取資本利得。毫不夸張地說,貿易赤字是美實現資本閉環增值不可或缺的一環。而美當前借口“貿易不平衡”來發動貿易戰實際上不過是障眼法,真正原因是其已無法稱心如意地維持原有“收割”模式了。

相較貿易失衡,美國面臨的更為嚴峻的問題是長期且嚴重的財政失衡。從本世紀20年代開始,美國每年財政赤字超1萬億美元,2024財年預算赤字高達1.83萬億美元。

美國財政赤字持續增加的主要原因在于:一是國債總額飛漲,財務費用高企。截至2024年底,美國國債總額超36萬億美元。如果考慮升息因素,2025年僅利息支出就將接近1萬億美元。按其財政收入5萬億美元計算,占比達20%,將成最大的財政支出項目。二是軍費開支不斷增加。2024年美軍費開支達到8860億美元,其中還不包括相當規模的隱性開支。為維持其不容覬覦的霸權地位,加上軍工復合體的強大游說能力,這部分開支將逐年增長。三是社保和醫療福利支出難以削減。美稅收政策中心數據顯示,2023年美社會保障支出總額達1.3萬億美元,占聯邦支出的22%。醫療保險體系是美國國內最有影響力的利益集團,利潤率是同行業的近5倍,致使美醫療費用逐年上漲,2022年的人均醫療費用是1998年的3.5倍。

不斷惡化的財政情況才是美新一屆政府最為重視的經濟問題。如果這一痼疾不能盡快糾正,遲早會危及美元信譽,進而波及全球金融體系和經貿活動。因此,無論是剛上臺的特朗普政府,還是剛下臺的拜登政府,維持貿易保護措施的根本驅動力和壓力在于改善財政情況以盡快實現財政平衡。

醉翁之意終不在酒。本質而言,美政府貿易保護措施就是利用美市場主導地位和經濟力量對其他國家進行極限施壓,以換取更多非競爭性的經濟和政治利益,背后折射出“讓美國再次偉大”面臨其國內嚴峻挑戰的現實。

(本文來源:經濟日報 作者:陳 琪 薛 靜 作者分別系清華大學中美關系研究中心主任、教授,清華大學中美關系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