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石家莊出了一個渾身是假的女騙子，檔案里千瘡百孔的履歷，年齡、經歷無一不假，卻一路順風騙倒了各級黨政機關，官至石家莊市團委副書記。如果不是利令智昏，貪圖一個億萬富翁的家產，非要把人家的子女搞掉取而代之，結果被逼急了的受害者告了三年，還不知道她最后官能做到多大。

說起來，這個現名叫做王亞麗的女騙子，其實騙術非常一般，她的履歷，12歲參軍，12歲就成了一家大型軍醫院的藥劑師，這樣的神話，任是個傻子都不會信的。她卻連修飾都不屑修飾，就這樣端出來。她的基本操作就是，先傍上一個大款，奉獻肉體，也結識了不少官員。然后利用從大款那里詐來的錢，一路趟過去。有了大把撒出去的金錢，再加上自己的殷勤以及別的奉獻，同時還有編出來高干子女的身份。這些官員就心甘情愿地給她做臺階，一級一級地上升。由于有高官的強力推薦，她所經歷過的單位，幾乎沒有組織人事部門會審查她的履歷，最后一個臺階，是石家莊市委領導。事實上，王亞麗有很多次敗露的機會，但由于有了強有力領導的強有力舉薦，所有的機會都被輕易地放過了。所有明文規定的程序，都變成了一張白紙。一個什么學歷、資歷都沒有的農民，就這樣爬到了一個計劃單列市的團市委副書記的高位，是石家莊最“優秀”、最年輕的后備干部，前程無量。

現行的干部任免選拔制度，不可謂不規整，手續之繁瑣，程序之復雜，審查之嚴密，不是世界之最，也差不太多。但是，到了王亞麗這里，所有的制度，都頃刻間化為烏有。那些任命考察的組織人事部門，居然連起碼的查閱檔案的工作都沒有做。看一眼的人，肯定是有的，有疑問的人，估計也有。但是，就是沒有一個人，哪怕提出半吞半吐的疑問也不敢。制度是制度，但在長官意志下，沒人敢遵守制度，因為長官意志從來都大于制度。對某些地方而言，制度只是在長官樂意尊重的時候，才是制度，長官不樂意尊重，制度就是廢紙。長官手下的人，在長官破壞制度的時候，連提醒一下都沒人敢。人們能做的，就是乖乖地順從長官，實現長官的意志，把制度踩在腳下。

都說人事腐敗是最大的腐敗，而人事腐敗的根本原因，就是人治，相當徹底的人治。像石家莊這樣的人治程度，即使在中國兩千多年的帝制歲月，都十分罕見。一個騙子，只要搞定了領導，就搞定了一切，不僅組織人事部門遵命，連一個又一個紀檢部門也置若罔聞。這回東窗事發，僅僅因為當事人是個騙子，而且要擠掉人家正經的兒女，霸占人家的家產。民意測驗、組織考察，統統是走過場。一個縣里的老干部告訴我，現在的官員提拔，常見的方式是這樣的：縣委書記說，組織部長記，然后常務會走走形式，名單就通過了。恰是這樣的制度黑洞，給了大膽的騙子以可乘之機。騙子的敗露，只是冰山一角。要命的其實不是騙子怎么把領導騙了，而是隨意的人治的干部選拔方式，這不僅會制造王亞麗這樣的騙子官員，而且還給賣官買官開了方便之門，導致腐敗上了臺階。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