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9月19日《都市快報》知道，推行免費醫療的陜西神木縣委書記郭寶成，現在已是“原書記”了，也不再有榆林市委常委的職務。

郭寶成今年55歲，組織上說，“你年齡大了，組織決定任命你為榆林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于是，一個“正常調動”就完成了。郭寶成認為“實際就是被貶”，從主持縣政的正職，換到了一個“虛職”、副職。

郭寶成感覺“被貶”，并非沒有原因。沒有任何一級組織可以公開說免費醫療是一個錯誤，但郭寶成透露，媒體報道神木免費醫療后，榆林市委常委會批評神木捅了婁子，抹了黑。

一個給全縣民眾帶來直接利益的改革，被認定為“捅婁子”、“抹黑”，與媒體報道有關。曾經，媒體對神木免費醫療憂心忡忡，甚至斥之為“大鍋飯回頭”。媒體與權力在這里形成了一種奇特的互動，導致郭寶成“被貶”。

媒體為什么會對神木免費醫療滿目質疑呢？可能既有媒體本能的因素，也有意識形態的因素。本能因素，是媒體對權力應保持質疑；意識形態因素，是媒體已接受“無免費午餐”的觀念，認為免費就是錯誤。

媒體質疑權力，實屬正常。而媒體視“免費午餐”為禍水，實在可以說是一種可怕的觀念，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被所謂的“經濟理性”洗了腦。以神木而言，其免費醫療水平為每年人均400元，絕非財政不可承擔的水平。

權力方面，神木縣可謂基層。這個基層推進了一項民生改革，媒體一質疑，上級權力就斷定為“捅婁子”、“抹黑”，實際上是將媒體質疑而非民眾的評價視為判斷依據，反映了評價標準的偏移，更反映了權力的某種心虛。

而神木又犯了一個權場大忌，就是推出免費醫療并未層層報告，而是“因為擔心被否決”，自行搞起來了。按現代治理來說，這是完全正常而且正當的，但在中國，這種做法本身就是對上級權力的蔑視，一旦有媒體質疑，主事者自然要被拿掉。

媒體、神木與上級權力之間，存在吊詭的關系。媒體視“免費午餐”為禍水，神木對改革能夠獲得上級權力通過并不放心，上級權力因媒體質疑神木免費醫療而“貶”掉神木縣的主要官員。

然而，本質地說，媒體真的有這么大的作用力嗎？媒體質疑未必不是上級權力撤換一個不事先報告的官員所用的借口。湖南臨湘副市長姜宗福炮轟張藝謀印象派實景演出，痛斥高房價，對官員財產公示發表看法，媒體不是一片叫好嗎？很快他就被“正常調動”到岳陽的一個學校當助理去了。山西長治市委書記呂日周推行地方新政，媒體豈不是一派贊美，也是未滿一任就“正常調動”去做了省政協的副主席。

因此，現今媒體雖然不能說全無力量，但要說左右了權力生態，也是夸大的。像郭寶成、姜宗福、呂日周這樣的個性官員，會不約而同地“正常調動”到別的崗位，是權力規則在發揮作用。

今日權力場上，個性官員并不常見，某種程度上說，就是能夠直抒己見或者敢于任事的官員是稀少的。總體上，吏治已經進入了規范的狀態，不再存在一個明顯可見的“新銳力量”，權力的層級體統已經確立，“小心使得萬年船”，不小心者必然要得到“破了規矩”的教訓。“正常調動”后面，有著將“不正常”的局面或者可能性扭轉歸巢的背景。這就是改革的處境和現狀。

一個更具悖謬意味的情況是，如果你要改變狀況，必然需要一個“一把手”的位置。例如免費醫療，反倒是因循而行可以搞得有章有法，合規合程。這就是當今的“法治”水平。

問題是重大的。法治，人治；民主，官主；廉潔，腐敗；選擇已不容退讓，也沒有退讓推托的空間。這是歷史的關頭，只是處身其間，或覺尚有騰挪余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