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作協出人意表地將獎頒給了一個叫車延高的官員，而網民們將其詩歌風格依其名字諧音名之為“羊羔體”，也許它僅僅是一條不經意的新聞，“浮云”般飄過，人們不會對其有所用心。車延高是武漢市紀委書記，因詩集《向往溫暖》獲得第五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

“羊羔體”為什么受到指責與質疑，車延高本人的解釋是，人們不喜歡腐敗，擔心官員通過自己的權力來影響評獎，所以遇到各種非議之聲，但他自己覺得獲獎是正常的，自己不是買書號合作出版，作品出版后還獲得了出版社稿費，作品集是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正式出版，并由該出版社送交作家協會，參與評獎。

《向往溫暖》是一部詩集，但流傳開來的，卻是幾篇關于明星的詩，除了《徐帆》，還有《劉亦菲》，有《謝芳》，這一組詩如果要命題，叫向往明星或想見明星可能更為妥帖。

車書記將明星寫到了詩里，留在了夢中，他獲得了魯迅文學獎，但“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魯迅先生高興嗎？

書記有愛好，出版一本書也就得了，現在卻堂而皇之獲得魯迅文學獎，并不是一件大好事。

另一條關于文化與溫暖的話題，由湖南發出。29歲的劉剛和44歲的王旭在這個冬天迎來了生命的春天，他倆光著膀子在出租屋翻唱歌曲《春天里》的視頻上傳到網上后，迅速紅遍網絡，質樸有力的歌聲“唱哭了很多70后、80后”。

這其中，被感動的還有湖南省委書記周強，11月7日召開的九屆湖南省委常委中心組第二十九次集中學習會上，他在總結發言時說，最近在網上看到農民工王旭和流浪歌手劉剛演唱《春天里》的視頻，他們用吉他彈奏出了、用歌喉唱出了身居社會底層，但對夢想執著追求的生命力，非常令人感動。三天后的湖南省優秀大學生村官表彰會上，他談起觀看視頻的感受，“每看一次都感動得熱淚盈眶，你們也應該去看一看。”周強還朗誦著歌詞，勉勵年輕人要有理想，扎根基層做大事。

汪峰寫的《春天里》歌詞是這樣的：還記得許多年前的春天/那時的我還沒剪去長發/沒有信用卡也沒有她/沒有24小時熱水的家/可當初的我是那么快樂/雖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橋下在田野中/唱著那無人問津的歌謠/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里。

一位是流浪歌手，另一位歌者是農民工， 2005年，劉剛和王旭在復興門一個地下通道里第一次相遇之后，“就跟合伙做買賣一樣，我倆誰有空誰就去通道里唱。”唱紅的就是這首《春天里》。在《大學生為流浪歌手拍MTV》我們借著視頻映像，看到“春天里”的人情冷暖，流浪歌手在地下通道里，得到了路人的零錢，也受到城管或不明身份人的驅逐，甚至樂器被砸爛，但流浪歌手還是得到了大學生們的關愛，他們像明星一樣，走入MTV棚，唱出了屬于他們內心的歌謠，這一唱，也唱進了生于60年代的省委書記周強的心坎里。

周強為什么不推薦《向往溫暖》這本詩集，這本獲得魯迅文學獎的書籍，而向官員們向大學生村官們推薦這段視頻？官員更應該推薦主流的、與官員有關的文化作品，而民間社會更多地會關注民間文化生態或民間藝人的聲音。時空在這里錯位了，文化在這里交叉了。

兩位底層的流浪歌手，他們成長于地下，或成名于地下，他們獲得了向上的通道，直通人心，感染了無數人，而主席臺上的書記寫詩于臺上，成名于臺上。這個時代，藝術的突圍顯得如此詭異，以至于它在體制內外的雙軌上變得曖昧模糊，再無狂飆時代的那一份遺世獨立。

作者系文化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