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人生"戲臺"優秀作品經久不衰

本人素來對年代戲頗為鐘情，這出寓莊于諧的諷刺喜劇帶著濃濃的京味開場，加之資深戲骨的精湛演繹引人入勝。兩個半小時全程無尿點，有對比、有沖突、高潮不時迭起、懸念鋪墊到位，淋漓盡致地用足了象征主義手法。故事圍繞民國時期軍閥洪大帥進京欲觀看五慶班《霸王別姬》一事展開。其中，強行包場在后與戲票售光在前產生矛盾，地痞劉八爺的愛戲而蠻橫與洪大帥的無知卻殘忍形成對比，洪大帥與票友大嗓兒的偶然相識，為后面改戲鬧劇鋪就陰差陽錯的荒誕效果。整個過程體現的是特定歷史背景下，藝人夾縫中求生存與堅持原則、底線之間的無奈選擇。從油滑苦逼的班主到天真妄為的大帥，從自暴自棄的金老板到執著藝術的鳳小桐，從溜須拍馬的主任到尖酸刻薄的鼓佬弦師，人物塑造在一場場戲劇沖突中逐清晰、立體。

雖然該劇節奏感稍顯不足，但戲劇張力表現充分。后臺布景從未改變，用一個場景講述整個故事，小場面、大文章，舉重若輕，不由感嘆喜劇大師們的水平。此外，劇本結構符合經典的戲劇結構，穿插著信息不對稱和錯位造成的矛盾沖突，雅俗共賞。令人捧腹的喜劇橋段多關聯著荒誕不羈，俗話說“唱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旁觀者傻樂傻樂，體現在了軍閥小兵像狗一樣嗅味道探查六姨太出軌證據；機遇讓被毒色沖昏腦的金嘯天和大嗓兒發生驚人的輪回與命運轉變；吹拉藝人對《霸王別姬》腦洞大開的環節，調侃楚霸王烏江邊沒自刎，凈了身……然后貌似合理地為霸王穿明朝太監披風以達到洪大帥“披紅掛綠”效果一事給了說辭。

再看戲中臺詞，精彩處印象頗深。如軍閥處長的“形勢在變化”引來觀眾數次笑聲；洪大帥的“項羽不能死，要渡烏江見江東父老”的要求，讓人感嘆沒文化真可怕；侯班主應對強權時苦勸眾人“血還沒干凈，誰有份兒誰到前面說去呀”“如果有大煙，我都想抽兩口子”，焦慮與無奈中透著深深的心酸；而最后不明就里的金嘯天唱了一出地道的《霸王別姬》后，侯班主在求生無望下堅定地說“不改就對了，老祖宗留下的東西真地道啊”，射燈投影在他身上，也投射到觀眾心中，我們看到了藝人們對于理想的堅持，看到了藝術家的良知。

政治與經濟的拉鋸戰中，犧牲的往往是弱勢群體，這其中包括附著在文藝體育等事物上的情趣喜好、獨立思想、價值意識等。人生如戲，既演繹于舞臺上，也發生在現實中。從當年一碗餛飩出道以表現小人物為觀眾所喜愛的小品演員，到放下鐵飯碗拋棄央視春晚投入話劇舞臺自力更生的花甲老人，陳佩斯將大半生心路歷程詮釋在了這部戲上，諸如《戲臺》這樣的作品凝聚著他對于現實、歷史和藝術的思考。據各種媒體報道，這部叫好又叫座的戲甚至有望媲美經典話劇《茶館》，其在市場收益與文藝品質上可謂雙豐收。在某些近乎苛刻的審查制度下，觀眾對不少文藝作品心生感慨，政治意識流主導的文化生態何時能得以健康發展？網上評論稱“文化作為弱勢群體，不得不在兩大強權之間委屈求全、疲于周旋?！逼渲械摹拔笕?、疲于周旋”真是一針見血、擲地有聲，形象直觀地呈現出文藝事業在很長一段時期內的狀態。

然而話說回頭，這個帶有一定草根逆襲味道的故事，仍有部分值得玩味的地方。草根與強權之間不一定都是對抗，如軍閥統領和送包子伙計這樣兩個在不同領域各自無知的人，也可以機緣巧合地走到一起。源于“同鄉”的親近關系吧，畢竟中華文化的根是一致的，東方價值觀是趨同的，盡管可能走偏了初衷，走出一幕幕荒誕與悲愴，甚至破了傳統壞了規矩，但誰能肯定不斷更迭的時代不能為我們帶來更多為藝術大放光彩的機會呢？所謂戲臺，不過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經典不是獻給某個時代，而是獻給世世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