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為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深入挖掘抗戰老兵事跡，傳承紅色基因，省退役軍人事務廳聯合各地市退役軍人事務部門開展走進抗戰老兵家庭，重溫抗戰歷史系列活動。廳官網官微開辟“致敬抗戰老兵”專欄對此進行系列宣傳，今日推出《99歲抗戰老兵楊德：身藏手榴彈 穿越日軍封鎖送情報》的故事。

“我參加的戰斗大部分在華東戰場，每個月都要打兩三場戰斗，有的甚至是大戰和惡戰。我從來不怕打仗，甚至喜歡打硬仗。我帶的三個班戰士個個是英雄好漢，特別能沖能打。我們營長夸三連的三個排長個個都是小老虎。”當聽到楊德老人講這句話的時候，很難讓人相信，這位今年已99歲高齡的抗戰老兵依然那么熱血澎湃。

用拐杖當步槍刺刀，當年的戰斗場景楊德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楊德老人一身軍裝，佩戴著軍功章，精神矍鑠地在福州市鼓樓區的家里侃侃而談。他面色紅潤，眼神清澈，在兒子的陪伴下講述著年輕時抗戰和內戰的不平凡經歷。講到激動處，他還興奮地唱起抗戰時期的宣傳歌曲，動情地流下眼淚。

15歲參加抗日先鋒隊

徒步半個月冒死送情報

少年時的楊德

時間回撥到1939年，13歲的楊德與奶奶住在山東省膠東招遠的一個村莊里。家里是地下交通點，有兩個婦救會女干部以奶奶外甥女的名義住在家里。奶奶以給人看病為掩護，幫助地下抗日救亡組織開展工作。在女干部的鼓勵下，1941年，15歲的楊德參加了抗日先鋒隊。由于年紀較小，他就在部隊里當勤務兵。他的個子很小，發放的棉衣可以當大衣，棉褲頭提到了胸口，跟那時候的順口溜“穿著二尺半（軍上衣），身背八斤半（槍）”顯得很不相稱。

當時，抗戰處于艱難時期，隊伍的力量很薄弱。日軍到處大掃蕩，部隊要經常為沂蒙山區里的上級組織送情報，一位老交通員犧牲了，急需一位戰士接替上。送情報的環境十分復雜，要穿過位于鐵路線上的日軍封鎖線，路途遙遠。由于年紀小又靈活，具有隱蔽性，楊德自告奮勇接下任務去送情報。“那時候沒有手槍，我就向政委說給我一個手榴彈，如果被鬼子抓到，我就與他們同歸于盡。”楊德說，當時白天不能行軍，晚上也只能走很偏僻的小路，靠看天上的北斗七星找前進的方向，還會碰到狼和野狗。

在艱險的條件下，楊德靠一件破棉衣、幾個“火燒”在膠東從東走到西，走了半個月，終于把情報安全地送到了對接點，后又平安地回到了招遠。后來楊德的部隊在招遠金礦保衛礦區，每年為延安抗日根據地輸送了大量的黃金，保障了延安根據地的抗日斗爭經濟用度。在保衛礦區期間，楊德所在連隊與鬼子發生了多次戰斗，連長和60多位戰友在戰斗中犧牲了，楊德靠躲在村民家里扮苦力幸存下來。

抗戰期間，鄉親們也很支持部隊。北方老百姓有養狗看家護院的習慣，而楊德所在的隊伍經常在夜里進行抗日活動，看家狗一遇到生人就會狂叫，而且全村的狗一起叫，這樣狗就成了為敵人通風報信、出賣隊伍的“漢奸”和“內奸”。狗叫聲暴露部隊的目標后，鬼子就會在凌晨出動，把整個村莊包圍起來，搜查部隊人員。“為了讓敵人撲空，我們只好半夜三更撤到村莊外躲藏。冬天夜里非常冷，我們只能想辦法找到狗皮、破麻袋裹在身上熬過寒夜。為了安全起見，上級命令我們把每個村、山林里、野地上的狗全部殺掉，鄉親們也支持抗日愿意殺狗。”楊德回憶，殺死的狗充作糧食足足吃了兩個多月，狗肉熬出來的油用來點燈，用棉線捻成芯就可以點燃來用。

多次參加重大戰役

曾帶炸藥包沖鋒火線爆破

1946年內戰開始后，楊德所在部隊與國民黨起義部隊合編為中國人民救國軍獨立總隊。為了團結起義部隊，合編后的各級編制正職都由起義過來的軍官擔任，而共產黨干部都擔任副職。合編后駐兵安排在煙臺市福山地區，該地雖處海岸但不容易靠船，周邊駐扎有共產黨部隊，這樣就起到防止起義部隊有人嘩變的作用。

合編一年多的時間里，為防止起義部隊嘩變，楊德每晚都是揣著手榴彈和衣而睡，平時發現有思想沒改造過來的人員，就將他們一個個地調去學習，整個部隊慢慢地就服從命令聽指揮了。后來總隊改編成中國人民解放軍第6師，楊德擔任第6師18團一營三連二排的班長。

1947年2月，楊德擔任爆破班班長，摧毀敵軍工事設施，比如地堡、橋梁等需要用多少炸藥，都是由他來指導戰士們完成。這段時期，他們主要在山東的膠濟線上作戰。膠濟線是國民黨的北方交通大動脈，國民黨兵通常駐扎在土圩子里面，外圍筑有土城墻、鹿砦和鐵絲網，墻外還挖了壕溝。楊德沒有平射火炮，在一次攻打一個據點的戰斗中，他冒著敵人密集的炮火，把兩個炸藥包送上火線爆破成功，被批準火線入黨。

由于爆破經驗豐富，楊德爆破班多次參加重大戰役。往昔的戰斗情景，他至今記憶猶新。“攻打濰城（濰坊市）時，濰城地處平原，敵軍修建了高達50多米、厚度也有好幾十米的城墻，外墻全部采用堅實的青磚砌成，城墻上甚至可以跑汽車，可見其堅固程度。”楊德說，在沒有平射炮等火力裝備的條件下，要想攻下這樣的城池，只有我們英勇的解放軍才能做到。

他們把濰城圍住后，沒有馬上發起進攻，一邊麻痹敵人，一邊進行地下作業，用隱蔽的方式在距離城墻二里開外把坑道挖到城墻底下再進行爆破。為了能夠達到爆破效果，他們用棺材作為容器塞滿炸藥。點火前，進攻的部隊都要撤到兩里地外，爆破后城墻坍塌了一個大口子，隨后攻城大部隊突進城里，很快就消滅了敵人，占領了濰城。“那時，我們打仗沒有火炮，只能靠手榴彈、炸藥包和其他武器，以及戰士的勇敢和無畏犧牲。我們用的炸藥都是后方自己生產的，顏色像紅泥土，每塊有四兩重，放在嘴里還帶有甜味，但是爆炸的威力非常大。那時炸藥的用量很大，對于炸碉堡、炸橋梁、炸敵人各種工事，我們都可以掌握準確的用量。”

活不繳槍死不當俘

活用戰斗“法寶”擊潰敵軍

此后，楊德還參加了淮海戰役、渡江戰役等。在這些激烈又殘酷的戰斗中，楊德帶領戰士們始終沖在最前頭，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擊垮敵軍，一路追敵，就是為了多消滅敵人。“有時，我們一整天都吃不上一頓飯，餓了只好到地里抓一把野蒜充饑，渴了就在路邊喝一口涼水，再困難也不能停下腳步。”

共產黨員和干部一定要做到沖鋒在前退卻在后、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哭，活不繳槍、死不當俘。楊德回憶：“部隊經常急行軍或長時間強行軍，還要警戒、放哨，以防止敵人偷襲。行軍路上，遇到體弱的、傷病的戰士，我們干部還要替他們背槍背干糧袋等負重，說我們這些是先鋒戰士、是最苦最累的戰士，一點也不為過。”

談起戰斗經驗，楊德如數家珍，娓娓道來。他說，一是戰場上遇到敵人使用燃燒彈時，要把上衣的扣子全部解掉，萬一燃燒彈上面的燃油液體點著衣服就能立即把它脫掉和熄滅。二是用好戰場上的三個法寶——沖鋒槍、手榴彈和鋼盔。那時候，打的大都是進攻戰，楊德的訣竅就是要勇敢、動作要迅猛、要靠近敵人，沖過火力封鎖線時，一排手榴彈猛轟后，就沖出戰壕，端起沖鋒槍一陣猛掃，把敵人的火力和氣勢壓下去，打得敵人不是潰逃就是繳械投降。

楊德說到激動時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摸摸頭上被子彈擦過，如今依然清晰可見的痕跡。“只有幾毫米的誤差，我爸爸真是命大。”楊德的兒子說，2024年他陪父親去馬尾追憶“8·16馬尾最后一場戰役”時，父親在現場嚎啕大哭，令人動容。

參加過上百場戰斗，包括福建境內的解放馬尾、福州和廈門的戰役，楊德的革命生涯驚心動魄又輝煌壯麗。二等功1次、三等功4次、四等功5次，老人胸前閃閃的勛章見證了曾經出生入死的歲月。時光的流逝并沒有抹去老人的壯志雄心，雖然因戰爭導致三等殘疾，但老人仍然保持著人民戰士大無畏的精神。“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千萬烈士的犧牲就沒有今天我們的生活。”每每回憶和講述曾經的戰斗，老人總是慷慨激昂、老淚縱橫。他還把拐杖當成步槍的刺刀，熟練地走起步法，好像戰斗就在昨日。

“每次戰斗前，我們都要在軍裝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還有血型、部隊番號，以便負傷或犧牲后救治或者辨認。如果這些記錄被毀了，部隊又沒有花名冊，那么犧牲的人也就成了無名烈士了。”戰爭的殘酷和戰友的逝去令楊德感慨萬分，他說所幸新中國成立，現在國強民安繁榮昌盛，就是對他那些逝去戰友在天之靈最好的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