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當一種發展如鬼魅之行

山西大同“居民遭拆遷公司夜襲”，這是網帖所透露的信息。大同居民沒有遭到夜襲，這是大同官方的回應。夜襲還是沒有夜襲，官民說法大不相同。官民說法不一，這在很多地方，太常見了。而事實的真相如何，好像并不重要。官方有書寫正式記錄的權力，民間有保留民間記憶的自由。然而，久而久之，民間記憶將變得稀薄，而官方記錄將全面覆蓋，這是可以預期的。所幸，民間記憶總還是有一些薪火，微弱而不滅，從而給歷史上一個又一個大時代保留了細節的證據。這使人相信，未來的人們將能夠聽到這個時代里包括被拆遷的人們在內的哭泣與反抗。

大同到底發生了什么？顯然，5月17日凌晨，這里進入了“有事狀態”。

按照網帖的說法，是“數百人手持管制刀具、鐵鍬桿、火槍、鐵斧強行破門而入，數百戶居民的窗戶玻璃被砸，家里東西被車拉走……”，其間有流血事件，有居民封堵街道。

按照大同官方5月18日對中新網記者回應中的說法，這里在進行一次本意為“防止白天拆除造成人員沖突”而進行的夜間行動，拆除了已辦理完拆遷手續的房屋的門窗。事發突然，引起居民情緒激動，封堵街道，此事“市、區、鄉村毫不知情”，而處置之下，“住戶情緒逐步平穩”。

真是一個好回應啊。市、區、鄉毫不知情，拆遷公司負全責；而拆遷公司拆遷有理，只是夜間作業，引發情緒。現在事情又解決了，不值得大驚小怪。

問題是，且不說凌晨拆遷如同鬼魅之行，拆遷公司“白天無法進入樓房的單元門”，顯示拆遷對立已達到何種程度。夜間行動為何又能夠進入單元門，采取了什么特殊手段嗎？數百人手持管制刀具、鐵鍬桿、火槍、鐵斧行動，有沒有？這到底是一次拆除已辦好手續的家戶的門窗的行動，還是一次威逼打砸全體居民的恐嚇和暴力行動？疑問未因官方回應而減少，而是隨官方的輕描淡寫而增加。

在中國的很多城市乃至鄉鎮，拆遷都是大張旗鼓。準確地說，情勢已非拆遷可以描述，那分明就是一個改天換地的城市再造。這樣的景觀使人震撼，一半是因為壯觀，一半是因為壯觀背后令人膽寒的力量。大同自不例外。這里同樣有著“造城史詩”。媒體近年對大同新任官員在城市再造上的宏大暢想和兩極評價，多有報道。市民生活在城市再造中的價值，就定位于拆除，拆除其生活不僅使城市獲得了地皮，而且制造了買房群體。

大同乃至現在才進入拆遷大潮的那些地方，只是在追趕先進。中國的先進城市，更早地進入了拆遷大潮，而且那時的發展語境更為單一化，從而使得被拆遷的人們的哀苦更少被展示。現在，拆遷到處開花終于將苦難顯現到無以回避，就像當初下崗普遍化將“再就業天地更寬”的抒情撕得粉碎。

我們未曾停止對城市大型再造的贊美，我們對城市的評價標準仍然“煥然一新”、“大手筆”，而非市民生活如常。這樣的發展邏輯，編織出怎樣的苦難圖景，都會被輕描淡寫地認作“小的代價”，而犧牲品的身上則被加蓋“幸福”的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