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與劉宏長書記的兩點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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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強制拆遷的舉國聲討中，江西省贛州市城鄉規劃建設局黨委書記劉宏長日前于《中國經濟周刊》撰寫題為《強制拆遷必須保留》的文章，為強制拆遷辯護，并強調它必須保留。文中的立論有兩點錯舛：一是法，一是公共利益。這里不妨一探究竟。

劉文認為：“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的人都守法講理，強制拆遷就必須保留”。因為“在現實生活中，……總有少數人不守法、不講理，在拆遷補償安置問題上漫天要價、胡攪蠻纏。”

任何人都要守法講理，但在拆遷過程中，守法更多地應該是拆遷戶對拆遷人的要求。如果我是一個拆遷戶，是你要拆我的房，是你要占我的地，一切主動都屬于你，而我是被動接受我未必情愿接受的命運，此刻，你要我守法。請問，我該守什么法？哪一條哪一款，你能否具體告訴我？

在拆遷這個場合要求拆遷戶守法，在大多數時候適用錯了法律對象。即使拆遷戶漫天要價，也是他的權利，你可以不滿足（這本身就應該是一個市場交易性質的博弈），卻不能說這是不守法。這時，如果談法，主要適用的對象，是也只能是作為施行拆遷行為的權力方。因為法最終是保障權利的，而拆遷往往導致權利受損，因此，權力在拆遷時必須依法拆遷，不能胡作非為，更不能因為自己的利益訴求而不擇手段。

法的錯置，并非僅僅發生在劉姓官員身上。法成了一些官員的口頭禪，在我寫過的評論中，湖北一農民因被強制征地而上訪，不但挨打，而且被當地權力部門軟禁，軟禁他的理由是：“幫助他法制學習”。 湖北一位婦女開餐館被無故罰款，上訪無望，當著官員的面喝農藥自殺。事發之后，縣政府告誡她“要依法維權……”，卻未對縣裝修辦是否依法辦事給出明確說法。

劉姓官員保留強拆的另一理由是公共利益。他說：“從法理上看，征收本身就具有強制性。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政府部門依法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實施征收行為，被征收對象的所有權人必須服從，如果不服從，就必須有強制措施作保證。”

公共利益固然重要，但它往往成為權力拆遷的名頭，而且什么是公共利益，解釋權又完全掌控在權力手里。如果橋梁公路機場之類的修筑是公共利益，給開發商騰地賺錢也是公共利益嗎？最近江蘇常熟某小區面臨的拆遷就是這樣一個問題。拆遷一個不到十年的小區，是為了打造該市未來的“休閑商務區”。當地官方聲稱其“法律依據是公共利益”，一位官員面對央視采訪時亦明白表示商業開發也是公共利益。正如我曾經指出過的，公共利益很可能會被利用成為權力意志的馬甲。

何況，即使是公共利益就一定要私人利益作出巨大犧牲嗎？拆遷的困難往往是補償談不攏，到手的拆遷款經常在當地和周邊買房不夠，尤其是小區拆遷。拆遷本身已經是私人利益對公共利益的讓步，補償款偏高本該是題中應有之義。因為公共利益說到底也不過是私人利益的集合，它最終可以換算為更多人可以享用的私人利益。機場道路橋梁無不如是，即使常熟那個休閑商務區，亦是讓多于那個小區的人在這里賺錢或休憩。既如此，權力為什么要虧待那些為他人騰地方的人呢？如果公共利益可以化解到私人頭上，讓拆遷戶這一部分的私人利益為其做出某種犧牲，其實是大部分人對少部分人的不公平。利益公正不能以多凌寡，否則便是公共利益的錯舛。所以，不要一提公共利益就理直氣壯，一談私人利益就低聲下氣。沒有私人利益哪來公共利益？至于劉姓官員談公共利益時語詞如此強硬，在我看來，正如他既未通法，也未通解什么是公共利益。